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你看风过境

你看风过境

 

心上月

月朗星疏,袁慎眼里似乎飞快闪过了一片月影。他忍住胸腔的颤栗、珍而重之地低下头,亲吻了自己的月亮。


从来不会晚的。程少商,我说过、你一回头就能看见我。




袁慎✖️程少商   回心转意与细水长流


——————




暮秋时节的长秋宫较之其他时候有了些烟火气。




来往的小宫女虽仍是垂着眼,眉目间确有了些小女娘的鲜活灵动、手上小心翼翼捧着个食盒,偶尔嬉闹两句、就算最后微弱的笑声会被这座寂寥的宫殿全不动声色地敛了下去,仍旧添了些许生气。




袁慎将将走近这常年封闭的宫门、它却先裂了个小缝隙,有个身披披风的身影悄无声息地从里头钻了出来。




“少商君,这是急急忙忙要逃出宫去吗?”,袁慎认出来人是谁,方才端在身上那股子世家子弟的矜贵就全被他抖落在地、笑眯眯凑近那个身影,出口调笑。




程少商闻言,当即也不管那宫门还未阖紧、转身就将方才捧在怀里的东西扔向这白长了张嘴的东西。眼见袁善见惊呼一声就手忙脚乱地伸手去接、最后还是被正正砸中,面上扭曲成一团,程少商这才心平气和地关上宫门、示意正捧着那盒子查看的人同她一道走。




“你呢、要是不会说话就把嘴闭上。”,袁慎将将要开口、就被程少商眼疾手快地挡了回去,也只得默默闭上嘴,低眉顺眼地等着程四娘子开始训话。




他们脚下步子飞快、这会儿已走出不少距离,袁慎没等到眼前人开口,便回首瞧了一瞧那座被萧瑟秋意掩在层叠枯黄枝叶下的宫殿。他下意识地叹气、却也没想清楚自己究竟是在借景伤怀这座略显破败的宫殿、还是在伤怀被困在宫殿里的人。




“我听说你最近又拒了一门婚事。”




等来等去、袁慎没想到等来了这么一句。他抬眼去看不知何时站在了自己身前的心上人,没开口、只是静静地看着。




程少商却偏偏要错开眼,竭力压住心神、这才换回了平素里的语气:“你别想太多,我不是要来帮着他们劝你。”




袁慎就笑开了。他点点头、却仍旧不开口,只是近似执拗地注视着像是还有许多话要说的程少商。




“少商。”,看出来眼前这小女娘仍旧倔着性子说不出半句话、袁慎心下却略有些安稳,也就笑着替她讲出来,“听闻宣皇后近日不大安好,只盼望能见你成婚,能看你圆满。”




程少商蓦地用力绞住了衣角。




头一回、袁慎没来掰开她太过用力的手指,他只是垂下视线沉默了一会儿,又抬起头笑盈盈地看向她:“食盒里是你新做的果点?我方才来长秋宫时遇见了几个小宫女,她们身上有果香。是你做了分下去的罢?”




眼见程少商仍旧只是错眼避开他的视线,袁慎顿了一顿,还是说了下去。“送我一份,不会是想让我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吧。”,他调笑着讲话,仿佛只是在说一个于自身无关的笑话,“这样等会儿你问我可愿意娶你时能有点小小的倚仗。”




“你想要有所倚仗,是因为你对我有愧。”




袁慎落下一句叹息,上前两步、将这小女娘紧绷的手指一一掰开,示意她自己活动活动,以防等会儿手指僵硬。他目光下落在程少商被双睫掩盖住的、有些辨不清神色的眼底,只是扯了扯嘴角、俯下身子。




“但你不用有愧,我先前就说过的。”,他压低了声音、一个字一个字往外碾,“我袁善见、此生非程少商不娶。”




“所以不要低眉顺眼、不用曲意迎合,能得程娘子首肯与她成亲,乃善见毕生所愿。”












程少商最终也没回话。




因为圣上身边的小黄门急急忙忙地赶了过来、人还没站稳就喘着粗气开口,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陛下急着召程娘子进殿。他方才跑近了才发觉眼前二人姿势暧昧,气氛似乎不同寻常、这会儿也只敢低着头,决计不去看这两人一眼。




袁慎自然地后撤两步,双手捧着食盒、向还有些呆愣的程少商点头致意,先行退开了。程少商眼中神色明灭不定,最终只是偏过身子同来传唤的小黄门道谢,跟着人一同去面见圣上。




她赶到的时候文帝正赖在越皇后身边不肯挪地方,好言好语地想蹭一些少商先前遣人送来的甜汤。刚被拒绝的文帝满面惺惺,正好一打眼看见少商进来、站起身子免了人的礼,又开口谴责道:“你这小女娘真是,给阿姮送了汤、怎么不见你往朕这里送?”




越姮闻言毫不掩饰地翻了个白眼。




程少商恭谨道:“送往越皇后宫里的甜汤是宣后吩咐的,臣女不敢僭越、擅自往陛下宫中送吃食。”




文帝闻言、方才在心底编排好的同眼前女娘逗趣儿的字句被悉数按回肚子里。他没了兴致,挥挥手让人送程少商回去,看着人一言不发地走出殿门、回头去看越姮,后者却也正蹙眉看向程少商的背影。




“程宫令近些年的话是越来越少了。”,他有些慨叹。




越后偏过眼来看他、也只是低低地叹气:“她当年可是全都城最有灵性的女娘。”




他们都没说出口、现下的程少商,仿若行尸走肉。







要说莫名其妙被叫来又迅速被送走的程少商心里没点怨怼、那决计是不了解此女娘为人。她客客气气地送走了那小黄门,回转身去就在心底编排起当今圣上。




“不讲道理”“一点也不通情达理”“害我白跑一趟”




她忽然停下脚步。




袁慎站在不远处树下、叫不上名字的落花纷纷扬扬洒下来停在他衣裳上,他却没去管,只是向少商扬了扬手中被咬下一半的果点,露出个笑来。




纵然程少商深知此人脾气秉性绝不像外表这般温润如玉,现下却也不能自如张口、像往常一般骂他招蜂引蝶。




她想笑的、却没想起来笑是什么感觉,便不勉强自己,只是走过去。




“你等在这里作什么?”




袁慎并不立即搭话,只是从食盒里挑拣出一个模样最好看的塞进少商手里、看着人咬下一口才回道:“没什么,只是想告诉少商君、你回头一定能看见我。”




程少商垂着眼咬下最后一口果点。








夜色已晚、宣后忽发感怀之心去长秋宫院里逛,却正巧撞上趴在窗楹处发呆的程少商。她似乎正想得入神、并没听见宣后的脚步声。




宣后也不去打搅她,只是回身制止住将将要开口的翟媪、摇摇头、两个人一道绕路走开了。




“翟媪,我在想让少商进宫来是否错了。”,确认四下无人、宣后这才开口,语气里全是遗憾,“她已经许久未做木工了。前几天想听她吹笛、笛音竟是也堵塞住了。”




“长秋宫里的日子太慢了,慢到我都快忘了她最先是什么样的了。”




“宣后您不记得,还有人记得呢。”,翟媪笑着摇头。宣后蹙起眉细细想了一阵、恍然大悟:“你是说袁家善见?也是,他每日都在长秋宫门口等着少商、前几天似乎还送了她一套精巧的木工玩意儿。”




“三年了。霍侯远走西北三年、这袁家小子就守了少商三年,连与蔡氏的婚都退了。”,宣后细细琢磨、同翟媪商量着,要推程娘子那不拿自己婚事当什么事的小女娘一把。












“宣后忽然要去宫外过冬,为何不带我?”,程少商扯着翟媪的衣袖、大有不得到答案就不离开的架势。翟媪有些哭笑不得,只得按着娘娘先前吩咐的跟她解释:“皇后说不想再拘着你、至少这个冬天,她想让你按自己心意去过。”




程少商手上的劲松了一些。




“皇后什么时候回宫?”,她心里知道宣后这回下了决心,也不再多说什么。翟媪知晓这是少商默认了的意思,也就眉开眼笑地说宣后过了冬就回来。




少商点点头、回屋收拾好行李,去了宣后殿中辞行。




“怎么没找人回家给你阿父阿母报个信?”,宣后拉着她的手坐下,又将桌案上的茶杯向她那边推了一推。程少商向来拿她当自家母亲、也不推拒,笑眼盈盈地喝下去,这才开口:“我今年不想回府过新年。我要去外面走走看看,替您去看看天下河山,回来再把有趣的事一一讲给您听。”




宣后拉着她的手一紧,忙关切地问到身上银钱可够,要不要派些仆从跟着。少商直是摇头,只说想独自去看看。宣后看着她、想起来小女娘刚进宫时那派随性烂漫的模样,也就笑着点头应允下来,只还是赏下来些银钱、不许少商不收。




她送少商至长秋宫门,细细叮嘱一番、才笑着拍了拍程少商的肩膀:“你想走的路都是顶好的,你想做什么便就去做什么。”




小女娘进宫三年、守着这寂寥的长秋宫三年。宣后见着她从最开始的愤慨落泪再到木然、从狡黠俏皮到沉稳恭谨、再到滴水不露地掩下所有情绪,只是笑对着自己。




皇宫是会吃人的。宣后自己早被吃去了一辈子、便想着法地想将被吃了一半的少商推出去。










街上仍旧是热闹。暮秋将尽,正月在望、行人往来之间眉眼带笑,像是人人和乐。程少商出了皇宫,举目四望居然没想到一处可以去的地方,也就先在一处茶铺落下脚来。




程府她定然不会回去。




先不说当时她与萧元漪诀别时异常坚决、单单是现下府上人丁兴旺,程少商就不想回去凑那个热闹。她缺席了三年,实在不是很想回去感慨物是人非。




“少商君居然有此雅兴,出来喝茶了?”




程少商端茶的动作一顿,抬眼去看自顾自坐下的袁慎。




这人还穿着官服,应当是才从御史台回来。程少商回头看他身后随行的侍从——人数颇多、且有些还背着行李包裹。她有点讶异:“你要走?”




袁慎挥手向老板要了一碗茶、回头看向少商眼底。“我要走,你要跟着我走吗?”,他偏偏头、示意仆从散开,扇子敲在兀自愣神的程少商额上。




“想什么呢?不用纠结怎么拒绝我,知道你要跟着宣后,逗你玩的。”




他把玩着粗粝的茶碗,即使是在路边的茶摊上也自有一股世家公子的架子。程少商还是不开口,袁慎习以为常,自己说下去:“圣上安排我去蜀中办事。本来是想去找你辞行的,结果在这里遇见你。”




“找我辞行?”,程少商像是才反应过来,十二分不解,“你找我辞行做什么?”




袁慎吸气、恨铁不成钢:“我不是每日都进宫去找你吗?要是我突然没去了,以程娘子的性子反应过来了还不是得每天扎小人骂我,之后还会对我冷嘲热讽、说我的话全都不作数……”




程少商打断他:“那作数吗?”




她其实没懂自己想问他哪句话做不做数,只是看着这个人黑着脸飞快往外吐字,没忍住问了出来。




袁慎也愣了一下、面色忽然严肃起来。他看向程少商的眼睛,郑重地点了点头。




“善见此生对程四娘子说的每一句话,都做数。”




“那你之前说我是心思龌蹉的小女娘、拿婚事作筹码……”,程少商手抵下颌、眼中隐隐带着戏谑。




袁慎没料到她这会儿翻旧账,方才好好的旖旎气氛全被搅没了,登时气不打一处来:“程少商!你这小女娘怎么如此不识情趣!”




眼见能论经论到群臣哑口无言的袁善见如此吃瘪,程少商实在忍不住也不想忍、当即朗声笑起来。袁慎眼里笑意细碎,嘴上却还是嚷嚷着程四娘子这样、程四娘子那样。




程少商笑够了、对上袁慎还留着谴责的眼:“好了好了善见公子、我回答你上一个问题。”




“我跟你走。”




她眼睁睁看着袁狐狸从满面疑惑不解再到满面疑惑不解,不想同这个脑子忽然卡壳的天才讲话,便去问了随行仆从他家公子是否立即出发,得到肯定回答后自顾自上了马车。




等了许久也没等到随行而来的袁慎,程少商无奈地掀开车帘:“袁大公子,袁慎。”




那人还是愣愣地坐在茶摊上、闻言下意识抬眼,撞进程少商蕴着笑意的眼底。后者看着他这幅傻愣模样,不自觉笑起来:“善见公子,快些上车。”




袁慎踉踉跄跄、上车时却已将方才散开的心神敛回来,只不会掩藏,满面笑意将心底柔软情绪渲泄了个干净。程少商本想出言讽刺他难得痴傻,可看见他眼里近乎直白的滚烫心意、硬生生将那些语句憋了下去,梗着脖子闭上眼。




于是她没看见袁慎无声的口型。




“我带你走。”


袁慎说不清有多久没看见程少商像方才一般笑了。




她是个小没良心的,眼见自己让他吃瘪了、当即笑的见牙不见眼。袁慎似乎该生气的、气她不解风情、气她讽刺自己。然而他当时只想跟着这小女娘一道笑。




大概是因为这是三年来头一遭,这小没良心的第一次自愿又放松地在他面前笑。







直到在驿站下了车袁慎才真切反应过来程少商即将跟着他远赴蜀地。他面色复杂地看着这忙里偷闲被宣后强制放假的小女娘、睡眼朦胧间还嚷嚷着要点菜,只得一抚袖子、认命走上前去掰眼前人的肩。




“回房洗漱,清醒了下楼找我、带你去街上买吃食。”




程少商两眼顿时清明、飞快跑回房去洗漱。




袁慎晓得上当,扼腕叹息。




不得不说袁慎这世家子的品味确实不错。程少商打量着屋里事先备好的香薰炉与梳妆镜,样样做工绝精。她一边替袁慎肉疼、一边将行李迅速收拾好,草草收拾过自己就往楼下冲。




袁慎正端坐在桌边。他像是有些累了,双眼微阖、头也耷拉着,像是要被拖进梦乡里去。




程少商脚下的步子就轻了下来。




她蹑手蹑脚走近、挥手打断仆从的问好,食指曲起敲在袁慎额头上。后者蓦地惊醒,下意识抬手扣住了程少商手腕。




“你好了?”,袁慎一愣、不着痕迹地松开手,装作没在意到程少商方才僵直的身子,“现在就出门吗?”




程少商忍住没翻白眼。




“你现在这幅困倦样子出什么门啊。”,她招呼店里小二点了清淡菜肴、顺势坐下,“我们就在这里随便吃点,去了蜀中再逛也成。”




草草解决过晚饭,袁慎本来想强打精神同少商再闲聊几句,却被后者不由分说地赶回了房间。房门阖上的瞬间,程少商匆匆落下一句:“你之前在宫里与我商议的事,我再考虑考虑。”




袁慎反应过来她说的是议亲的事,刚想开口、眼前的门却立即阖上了。他倚在门边听着她离开的声音,只是静静地闭上眼。




他其实想说,程少商、你不要委屈自己。








夜里程少商被梦魇住了。




最开始仍旧是凌不疑、不、霍无伤滴血的盔甲和纵身跃下山崖的身影,一片血色。那道身影刺伤了程少商的眼睛,她很想放声大喊、却悲哀地发现自己所有情绪都已经积压得太久,已经变苍白了。




她只剩下木然。




可一片血色里忽然出现了另一个身影。他近乎疯狂地敲着长秋宫的宫门、不顾颜面地大喊我来娶你。他又站在她身前,笑眼盈盈、絮絮私语。




程少商惊醒过来。




房里的香还未燃尽,窗外天色未明。程少商披衣起身,推开窗子去望有些荒凉的山野。她不知怎么忽然想到了那天,袁慎凑近她、只是说你不用曲意迎合,你只需要做程少商。




长久以来单调的梦魇里出现了旁人,这旁人又偏偏是袁善见。程少商有些无端想叹气、又自觉有些少年老成的意味,硬生生止住了。她脑袋里织乱如麻、便也不逼迫自己,只是披好外袍、打算去外头庭院里小坐一会儿。




月色凉如水,程少商踩着月光走到驿站庭院。她恍恍惚惚坐下、抬头看着皎白月色,莫名有想落泪的冲动。




命运似乎待她过于残忍。程少商悲哀地想着,眼里却依旧干涩。她似乎已经失去了情绪大幅起伏的能力,她只是默然着、然后将情绪藏起来。




因为她的真心似乎从未换来过真心。




可袁慎算什么呢?程少商又被自己问住,又气又急、没忍住抬脚踢了块小石子。




一声闷响,像是撞到了什么人柔软的衣料。




她抬头,眼前果然立着一个袁善见。




他不知道在那里站了有多久,这会儿被踢中却是当即横了眼、凑近了小声嚷嚷着疼。程少商眉一撇,恨不得把袁善见嘴巴揪下来。一块小石子疼疼疼,还越来越来劲,这会儿已经在威胁程少商到了蜀地要请自己吃饭。




她被吵得不胜其烦,胡乱点头应下。




袁慎得意洋洋地笑起来、自己搬了个椅子来和程少商一起坐着,学着她的样子看天上月色。




“你在看什么?”




“月亮。”




袁慎当即笑起来,轻轻推搡了一下程少商的肩:“你当真是程少商吗?这么雅致。”




程少商气极,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踹了他一脚。




这人真是,让人恨得牙痒痒。




她被气得不轻,也就忘了去问袁慎怎么会忽然醒来,也就忘了去问袁善见、你刚刚看见我怅然若失,你自己心中又在想些什么。






袁慎其实可以回答。他在心底狠狠地骂那霍无伤。骂他背信弃义,骂他远走西北、骂他从不想自己走后程少商的处境。又骂程少商,怎么还怅然若失,怎么还像心里记挂着他。最后骂自己、怎么自己一生无利不起早,偏偏无法对着程娘子冷声冷气。






马车颠簸,程少商却倚在袁慎肩上睡得安稳。被当做了人肉枕头的袁善见全程不敢动作,吩咐下人拿什么东西也都是轻声细语、唯恐惊醒了这位昨晚只睡了小半夜的祖宗。




一路颠簸,总算是在一个天气正好的午后赶到了蜀地。




袁慎此行是为传达圣上旨意,并无其余重要事项,故而离去一个下午也便归来。程少商下午一直在客房补眠,这会儿格外神清气爽,眼见袁慎回来、当即拍桌子决定要带他出去下馆子。




后者自然是随她去了。




人潮如织,袁慎怕与她被人群冲散了,此处又人生地不熟,便征求了少商同意、捉住了人的衣袂一角。他们的距离被人潮压着、不自觉贴近。袁慎偷偷去看程少商的神情,她却像是全没发觉,只是神采飞扬、去看街边刚出锅的肉食。




“我请你吃饭,你请我吃路边小吃怎么样?”




袁慎叹了口气:“别吃不下饭就好。”




最终买了许多小零嘴。




袁慎实在不想拎着几袋子小吃进酒楼,额外多跑了一趟将暂且吃不上的放回了客栈。可他一回来,方才信誓旦旦答应他要在原地等他的程少商却不见了踪影。




养尊处优的公子哥身上飙出一身冷汗。




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,深吸几口气以后开始观察四周。人潮里没有他想要的身影,街边店铺也都是些绫罗绸缎、程少商此时绝不会忽然进去选购,路边小吃摊方才几乎都买过一遍……




袁慎双手攥紧、指甲几乎要陷进肉里,他没工夫任由自己被自我厌恶的情绪压倒,又怕当真大吵起来会打草惊蛇……可现在他除了大喊能做什么?




于是他开始呼喊程少商的名字。




一向矜贵的善见公子头一回不在意自己的名声,像是失心疯一般在街头乱喊。他脑袋很乱、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可以去找蜀中那个官员借调一些侍从。




他强迫自己动起来,拖着疲软的身躯就要向那人的府邸走去。




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。




“袁善见。”




他僵硬回头,程少商站在离他不远处、眉眼间还留着疑惑。“原来真是你,我还以为真是我幻听。”




她一步一步走过来,扬起手、似乎想要给他看些什么。




袁慎伸出手把她拉进了怀里。




这是个实打实的拥抱。袁慎的右手压在程少商的腰根、左手紧紧地扣住她的肩膀,书生的力气忽然大得吓人,程少商尝试着动了动身子、却没挣开他的禁锢。




程少商心里门清估计是自己把他吓着了,也不再乱动,只是一句一句地念着我在。袁慎维持着这个姿势很久,又忽然卸下力道,一言不发地攥住程少商的手腕,带着她向前走。




他很不对劲。程少商敏锐地察觉到这一点




她用不容反驳的力道逼迫袁慎回转身来,在看见他眼上蛰伏着的冷汗时却半个字都吐不出来。袁慎竭力挤出一个笑,说走吧、我们去酒楼。




程少商点头,不自觉地攥紧了另一只手。








酒楼里很是热闹,袁慎要了一间雅间,领着程少商上了楼。他罕见地没有挑剔来挑剔去,只是仍旧紧紧攥着程少商的手腕。




程少商不错眼地看着他,良久才落下一声叹息、又下定了决心似的,伸开双臂、把眼前这个人塞进自己怀里。




袁慎一激灵。他下意识想说程少商、你不要可怜我。可他本能又想停在她怀里,甚至卑劣地想着就算是可怜我、也让我再多做一会儿梦吧。




程少商却像是知道他想说什么,抢先一步:“我不是可怜你,也不是愧疚。可我也不知道我是什么心情,你能等等我吗?”




她话是这么说,却根本没给袁慎留搭话的机会,兀自松开一只手、从身上摸出方才还没来得及给袁慎看的一个香囊。




“方才我去了一家小铺子,门面很小、被夹在两个大店铺之间。你应该没注意到。”




“这家铺子的香囊可以自己再绣些东西。我女工不好,想绣一只鹤、却像一只鸭子。你若是敢嫌弃,我就踹你一脚。”




袁慎本来只是静静听着,到这里却忍不住了,自己从少商君怀里爬起来,伸手抢下那香囊。




程少商撤回手:“里面是安神的香料。别以为我没看出来你最近也睡得不安稳。”




袁慎手指摩挲着那只很丑的鹤,哼出一声笑来、不自觉低声应了一句:“果然很丑。”








蜀地的菜色名副其实。程少商看着盘里令人望之生畏的红油、不自觉咽了下口水。




袁慎嫌她胆小,自己身先士卒尝了一筷子,云淡风轻:“看着辣、味道其实和都城没什么区别。”




程少商将信将疑地夹了一筷子、咽下肚去的那一刻看见袁慎绷不住的神情心道不好,果然、胃里腾起一股灼烧感。她面上神情变了又变,一脚在桌下踹上袁慎,咬牙切齿道:“你大爷的。”




一顿晚饭下来,汗也出了人也骂了、程少商正打算回客栈,却被袁慎不由分说拽住手腕,一路拉到了方才程少商失踪的那条街上。




她疑惑地看向袁慎。




“带我去那家香囊铺。”,袁慎不偏不倚地看回来,正色道。




程少商觉得他没准是疯了。












天色将暗、店里老板似乎正打算回家,没想到来了客人,有些讶异。“请给我拿一个和她方才要的同款的香囊。”,袁慎指了指程少商。




一直到袁慎神色倨傲地递来一个香囊,程少商才终于接受了“袁慎为自己在香囊上绣了花”这件事。她有些想笑,便低下头装作去看那花样、借机笑得肩背乱颤。




“你给我绣朵花有什么寓意?我好歹是绣了只跟你外表符合的鹤诶。”,程少商见好就收,勤学好问。




“什么叫和我外表符合?”,袁慎垂下眼去看笑意藏不住的小女娘,威胁道,“难道我的内心不符合吗?”




程少商一翻白眼:“你位列三公的理想和淡泊名利的鹤有什么共通点啊!”














官差已毕、这种传话的小任务也不必特意赶着回京述职,袁慎一行人额外整顿了一天,这才慢悠悠往都城赶。




程少商像是有什么心事,袁慎也不去打扰她,只是偶尔对着香囊出神。两个人同坐一辆马车,几天的日程里不是吵闹就是各自安静。程少商想着什么就会犯瞌睡,袁慎便不着痕迹地挪一些身子、确保程少商会不小心栽到他肩头、亦或怀中。




往来也不过小半个月,袁慎却欣慰地发现程少商会笑了。




不是先前那种一看就能辨认出来是强撑的、程少商逼迫自己笑出来的那丑模样。是真正的笑。




她吵赢了袁慎要笑,吃到什么好吃的零嘴也要笑,偶尔趴在车窗看外头、看见了好景色也要笑。




袁慎故意同她拌嘴,看她恼羞成怒、带着鲜活的生气来踹他、恼他。














某个夜晚,他们没按时赶到驿站,只能在荒郊野外稍作休整。袁慎下车去安排仆从,程少商也悄悄溜下马车、从大仆从那里坑来了两坛子酒。




她去扯刚打算上车的袁慎,把人一路拽到了大本营几米以外。




袁慎静静地看着月色下程少商有些朦胧的面庞。她席地而坐,递给公子哥一坛子酒、时隔许久再次眉眼飞扬:“善见大公子,陪我喝一场吧。”




“我好久好久,都没说过心里话了。”














程少商发觉自己最近很有些不对劲。这具体体现在她似乎越来越常想到那只臭狐狸。




还在宫里时,程少商倚在房里的窗楹处、一个字一个字地回想袁善见同她说的那句“不要低眉顺眼,不用曲意迎合”。




她不自觉地想起来那时候文帝在自己耳边不厌其烦地念着:“要关心子晟,要关心子晟,要关心子晟。”




程少商只觉得有些恍惚。这段记忆很快被抛之脑后,因为她想起了袁慎在树下安静等待的身影和那句“你回头就能看见我。”




她怀疑这是否是自己的新鲜感、亦或者是自欺欺人,只因为宣后期待她嫁人,她便骗自己爱上了袁慎。




于是她应下了袁慎的玩笑,同他一起来了蜀地。一路上袁慎趁着她睡熟自愿充当枕头,除去第一回、程少商知道得清楚。故而每次下车袁慎自以为隐蔽地捶着肩,这点小动作也全落进了她眼底。




她只装作没看见,又悄悄吩咐仆人去买一些活络筋骨的膏贴。




然后她恍然发觉,原来主动要真心待一个人好,是不用旁人提醒的。








酒过三巡,程少商分明是有些醉了。袁慎听着她一点一点剖白自己的内心,当下心神激荡,却还是分了点神去留意程少商的状态。




他还被程少商一句“近来总想起你”惹得将要落泪,发觉后者这会儿隐隐有发酒疯的前兆,当即抢了小女娘的酒坛、拉着她又走远了些。




程少商偏不依,只是绕到袁慎身前去、认认真真地说到:“你不要躲,你听我说完。”




袁慎有点无奈,偏偏确实想听下去,只能再次席地而坐、又心安理得地将少商圈进怀里。
















程少商最终确认自己心意是在昨天。




她向袁慎千保证万保证、又带了两个侍卫,善见公子才勉强允许她自己去选些小玩意儿。她想着路途劳顿想找些新奇玩意同袁慎逗趣,停在一个铺子上挑挑拣拣、耳边却传来几个小女娘细碎的谈论声。




“听说了吗?那位霍将军似乎好事将近。”




“真的吗?可我听说他不是一直有喜欢的人吗?”




“谁知道呢,只知道他似乎要和一个什么骆娘子成婚。”




程少商手上动作跟着一顿,思绪也发散出去、想了半天这骆娘子会是谁、半点头绪也没理出来,也就放弃了,顺手拿了个一捏就会发出怪声的布娃娃、想着要回去吓袁慎。




















袁慎气不打一处来:“居然背着我去买那个!”




程少商难得有机会嘲讽袁善见不解风情,借着酒劲儿大喊:“你搞清楚重点啊!”




回应她的是一阵低低的笑声。程少商抬头、却看见袁慎眼里似乎装进了一整条银河。




“找到重点了。你想了半天骆娘子是谁、想不出来便不想了,却半点没关心过霍侯要成婚这件事。”




袁慎低头看她:“少商,你是不是要告诉我,你放下他了。”




“其实应该早就放下了。只是我一直被梦魇着、执念而已。”




“袁善见,我发觉一件事。爱该让人变得幸福、若爱让人痛苦,那就成了监牢。我不想要监牢、我挣开了执念。”




“我现在才回头,会不会太晚。”








月朗星疏,袁慎眼里似乎飞快闪过了一片月影。他忍住胸腔的颤栗、珍而重之地低下头,亲吻了自己的月亮。



从来不会晚的。程少商,我说过、你一回头就能看见我。












那晚程少商不负众望,一吻之后迷迷糊糊就要发起酒疯。袁慎起先只是拉住她的手、纵容地瞧着她笑,直到后来程少商扑上来缩在他怀里闹小动作,袁慎才不得不将人打横抱起、三两下把人送进马车里,和着被子捆成一只粽子。






吐露心意之后两人似乎没什么不同,照旧是如三岁孩童一般互相吵闹接短。但偶尔程少商让袁大公子出了洋相、袁慎只会心平气和地让一步,再同人一道回马车里、不由分说身体力行地堵住了程四娘子惯会撩拨的嘴。




尽管一路上慢悠悠、这条路也终有尽头。




进都城时袁慎下去同同僚打了个招呼,再上车时面色很有些精彩。程少商看热闹不嫌事大,凑过去问东问西。袁善见翻了个白眼,提溜着人的腰带把人提下车去,还没等程少商反应过来就先行作揖:“曲陵侯、曲陵侯夫人。”




程少商往袁慎身后躲了躲,干巴巴赔笑:“阿父、阿母。”










最终靠着袁慎的掩护、程少商还是一溜烟溜回了皇宫。




不出她所料,宣后压根没出宫,这会儿正笑盈盈地坐在床沿、还没等少商行礼就招手将人喊过去。




“你先前和予说要独自一人出去看看河山,怎么予听说你是跟着袁家善见一道的呢。”,宣后笑得温婉,眼里全是笑。




程少商并不反驳,只是笑着回道毕竟他们两个人在一处,自己才有点心思去看这河山。




宣后看着这小女娘眉眼间又有了灵动笑意、当即眼眶一热,抱着她又说了不少体己话。最后,宣后揉着这比亲生女儿还要亲些的小女娘的头发:“过些日子我去同陛下说,让我代你做主,与袁夫人一道定了你们的亲事。”




程少商眼眸一亮,欢天喜地地应下来。












她从宣后殿中出来,正好遇上小宫女来找,说是宫门外有人在等。




程少商并不急,她只是仰起头看了会儿云卷云舒,又一路小跑着跑出宫门、扑进一如既往等在宫门外的袁慎怀里。




她跑得很轻快、像是一路甩开了那段不堪其扰的过往;他也抱得很紧,像是将自己的余生抱了个满怀。






文/温在



窃月 成亲以及洞房,是这篇的后续






想写点细水长流的东西。我好像每次认真搞剧版CP都会搞到冷门。




但我实在是太喜欢袁慎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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